北中国诗卷

诗高原

《草原》年第10期

以一棵草的姿态回到北方

/胡马

在马背上眺望岱海

从马背上眺望的,跟从船上

眺望的,是否是同一片海?

不等穿好救生衣,针尾蜻蜓

就追上来和他们身上的橙色相认

日光斜射,他用胳膊圈住

女儿的小身躯,怕她捞云时

跌入天空的缝隙。海

托着他们,在天空的蓝

和云朵的白之间

寻找行进的航线。当马群

在水底嘶鸣和奔跑,把蔚蓝惊醒

拦住他们黛青色的去路……

在七月的马背上,他窥及

蒙古高原刀锋的秘密:那马腹

一样柔软的凹陷里,一片海

早已将蔚蓝酿成宝石蓝。把脸埋入

北方的饮器,只露出一线反光

在阴山下,指引天鹅降临和起飞

刀锋的秘密何尝不是丝绸的秘密

蒲草和银鱼的秘密,拖拉机

牵着奶牛的秘密。在呼阳公路

和京张高速之间,养马人的姓氏

和山西口音之间,微笑与海浪

有着怎样的波动?星星一出现

天空就醒了。他抱紧她

怕她的草帽落下惊了坐骑

——那匹东洋马和蒙古马的后代

眼睛像远处的岱海一样深邃

蹄步像浪花,在草棵间推涌

到了长城又怎样?过了阴山又怎样?

无论如何都比不上这一刻

他们骑在马上一起远眺岱海

女儿仰起脸问:爸爸

坐在马背上咋会感觉像晕船?

所以说,刀锋的秘密也是马的秘密

白马

遇到白马,他就知道天晴了

一架梯子靠着栅栏和阴影

没吃完的棒棒糖,女儿转身

塞到他口中,被遗弃的甜

继续在旅途释放婚姻的汁液

天空环绕山丘,迫使松树

跳起缓慢的时光之舞

在草棵上轻轻拨动日晷的指针

嫩芽涨潮,没过她的足踝

像海水被未知天体牵向铁铸的岸

时间是幻影,从他体内消失

她却说无数次梦见他变成白马

驮她去看彩虹,采摘草莓或樱桃

“不管是枣红马还是黄骠马

所有的马,老了都变成了白马……”

牵马的老人这样说

他挽着缰绳,绕开一株牵牛花

把驮着他们和鞍韂的那匹白马

牵向太阳坠落的反方向

最后一缕光被拖回灰椋鸟的领地

缰绳粗糙,他感到他的岁月

正慢慢退回到僻静的圈栏一角

悄悄褪掉生命多余的颜色

要耗尽多少年轮,她才会忘记

那年夏天在乌兰察布

他抱着她骑马经过一架梯子:

那里可以爬上除了蓝什么都没有的天空

阴山下,长城外

暮色随沙粒涌过了贺兰山阙

牧群是时间驱策的光

榆树下羊肠小道铁蹄回响

泉眼周遭,一幢幢绛色建筑

渐次如格桑花绽放。喘息着

他随牧羊犬跑上山顶。仿佛

耗尽半生的光阴才找到

这条只有放羊老汉知晓的秘径

山丘献出青草,露出云后的天空

“闻到草香,好想尝一口啊!

但我们人类咋能跟小羊抢口粮?”

四岁女儿这样感叹

动画片看多了,小嘴一张

动辄就代表人类、宇宙

这让他惊讶和惭愧。活了半辈子

他连自己都不敢轻易代表

椋鸟摊开翅膀

更远处,几辆摩托趴在草窠中

他们像夏天转场途中失散的羊只

在另一个群落重新认出了彼此

从四川盆地到蒙古高原

相距何止三千里。他终于

以一棵草的姿态回到了北方

这词语中的辽阔家园

他是被命运驱赶的羔羊

走这么远的路,所有抵达似乎

都只是为了成为烽火台上的一块砖

(但墙上早已砌满风蚀的孔洞。)

在山顶,听见时间深处

正传来古鲜卑语唱的《敕勒歌》

此愿难遂。但或许可以

邀约我的锡伯族兄弟们一起

到阴山下的旷野上纵酒高歌一曲

——刊于《草原》年第10期

作者简介

胡马

生于年,现居成都。供职于四川《农村日报》。曾参与《终点》《人行道》和《存在》等民刊。有诗歌、随笔、小说散见于《星星》《诗林》《诗歌报月刊》《四川文学》《青年作家》《诗刊》等,作品入选多种选本。

编辑

塔娜

初审

高阳

終审

蒋雨含

内蒙古文学杂志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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